师说|从教23载,依旧热爱
冰雪林中著此身,
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清香发,
散作乾坤万里春。
——「白梅」王冕
「呜呜呜呜呜呜呜~」一个孩子坐在宿舍中哇哇大哭。
他的身旁坐着一个戴着圆框眼镜年轻的女老师,她递去纸巾,却不曾劝解,「还哭吗?哭累了咱们就歇会,或者我给你讲个故事?」
孩子的哭声渐稀,奇怪的看着这个新老师。她怎么和之前的其他老师都不一样。哭似乎并不能让自己拿到不上学的通行证。
这位女老师是很久以前的她,而她便是今天故事的主角,方媛。
01
别犹豫!你太适合做老师
「为什么选择做老师?」当被问到做老师的初心,方媛并没有给出一个冠冕堂皇的标准答案。
「可能是缘分吧。在最开始,我对教师这个职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倾向。只是在一次师范院校的校园参观活动中,一位老者认真地对我说,‘你非常适合做老师’。我不明其理,但他却只是笑着说‘别犹豫’,就离开了。可能就是这句肯定,让我最终走上了教育之路,直到今天。」
那天,或许太阳正好当空照耀,花儿也对人展露笑脸。「同学们,我是你们的新语文老师…」那是她第一次走上讲台,开始第一节属于她的语文课,激动中略带羞赧。那一年1997。
之后的若干年,每当她迎接新的班级,都会重复这一段简单的开场。与最初不同的是,那年的青涩已经褪去,刻意训练的严肃也早已演变为和蔼的微笑,谨因内心的热情而生动。迎来送往多少春秋,那个曾经年轻的老师,似乎已不再年轻,却用丰富的教育经验伴随着一批批孩子的成长。
在别人眼中,她拥有许多身份标签。你或许可以从北京市级骨干教师的名录中找到她,也可能在作家协会的峰会上发现她的踪影,又或者你们同为一名学习者比肩而坐,一起欣赏徐健顺教授的古诗词吟诵,共听台湾张晓华教授的戏剧表演理论。
毕业至今,她换过三所学校。从小学一级教师到中学高级教师(职称),由语文老师荣升为学校教学管理负责人…唯一不变的是,她作为一名教师,不曾一刻离开过学生。她在教室中,一站就是二十多年。
「那位曾经让我‘别犹豫’的老者,我没有让他失望。」方老师笑着说,「后来我才知道,他竟是那所师范院校的副院长。而现在那所学校已经不在。我有时想,这或许就是几辈教育人的传承。这或许就是缘分。」
02
唱罢一首「项羽自刎乌江」,惊四座
夜,村野。
方老师坐在农家的土炕上,回看着徐健顺教授一天的课程录像。
「我跑着听徐教授的古诗词吟诵课,前后去过许多地方,不过那次估计是最落魄的一次。」那天她为了赶课,凌晨三四点钟起来,坐上了头班的火车,又辗转了几次大巴,终于在上课铃响之前,蓬头垢面的来到了这所在地图上都不显示的山村书院。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风尘仆仆中,她学会了第一百首古诗的唱调,「古诗词吟诵真的很有意思,它完全不同于照着书本的死记硬背,而是一种有感而发的中国味道,它是一位调料,让你即便捧着一碗白水面条,也能就着诗人心中的五味杂陈,吃的津津有味。」
就是这样的中国味儿,被方老师原封不动地带到了她的语文课中。她带领学生们在和煦的春风中吟诵古诗,在百无聊赖的午后品味《史记》《左传》中的不朽传奇。「别误会,我们从不学‘之乎者也’的八九种用法,也不记‘伤春悲秋’的那五六种特定指代意向。我只是告诉孩子们去读、去吟诵去体会就好了,希望他们可以感受中国文化之美,形成对于自身文化的自豪感。」然而,这些尝试比国家大力推广国学的指示,早许多年。
记得那年春节,方媛带领学生们来到英国伦敦的街头,以文化大使的身份向当地华侨及外国友人展示中国的文化。一首首饱含深情的吟诵,勾起了多少中国情,异乡思。孩子们看到的是眼雾朦胧后的「一江春水向东流」,感受到的是「远在异乡为异客」的「几多愁」。在那一刻,相信每一个孩子,对于中国古典文化的理解,不会是背背背、默默默,而是一种自信与欣然。
后来,一个参加了那次演出的学生在作文中写道,「文化不分国界,文化也将国界区分。它是人们共同的乡愁,是家人远隔千里却共同仰望一轮满月的静夜思。」谁能想到这些文字,竟来自一个四年级的孩子。
「文化是一个民族的脊梁,然而对于孩子来说,则是他们为人的底蕴所在。我班上曾有个酷爱历史的男孩,在小升初的面试中吟诵了一篇‘项羽自刎乌江’。」他开口之初略显稚嫩,而后随情节渐进而势起。大气磅礴,婉转悠扬,时而高昂,时而低声吟叹,将众人带入那场英雄的史诗。唱毕,所有的面试老师都沉默了。几秒后,旁听的校长鼓起掌来,那个男孩被录取了。「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为什么他的表现能感染众人?因为内心的热爱。学习为了什么?这正是我的答案。学习从来不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而一切皆因心底的渴望。也只有这样才能长久。」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方老师总是很自豪的向人们提起。「我作为老师,最重要的就是发现孩子们的热爱,并悉心守护这份坚持。」
03
为什么呢?让我们去研究一下!
在1997年的全国教育工作会中,顶层设计提出了「21世纪园丁计划」,旨在让更多有潜力的年轻教师大胆尝试,使更多现代教育理念在课堂中得到实践。
改变,课堂不再是只属于老师的高高在上,方老师的语文课出现了更多孩子们的声音。
「关于本次北京市翠湖公园鸟类保护报告的新闻发布会,现在正式开始。」只见几个身着校服的学生,在讲台上一板一眼的进行着讲解。他们就翠湖公园季度性闭园的原因、影响以及举措向众人一一阐释,之后是答记者问的环节,而爱好摄影的同学对全程进行影音记录。整个过程俨然一场真实的新闻发布会,学生们充当着各个角色,有条不紊的进行,而方老师只是坐在最后一排,静静地观看。
这一切的发生,都源自一次未成行的秋游。当时,方老师打算带同学们去翠湖公园观察鸟类,却被告知公园那时闭园谢客。学生们很自然地问出了「为什么」。这一次,她没有像前人一样打断孩子们的好奇,而是跟孩子们说「让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下。」
后来通过与公园工作人员的沟通,她和学生们一起了解到,翠湖公园是特有的湿地保护区,园中的鸟儿在此生息,因其繁衍时不喜人打扰,故才特意闭园保养生态。在这个过程中,学生们主动查阅资料了解鸟类的习性,体会自己所生存的世界,感受大自然的气息。「曾经课文《鸟的天堂》对于学生们来说,只是巴金笔下的好词好句。然而经过这特殊的一课,曾经纸面上的内容,真实的展现在孩子们面前。」
不仅如此,学生们在查阅网络资料时发现,因为园区并没有对外界公布闭园的具体原因,造成了很多游客的误解,网络上存在很多不和谐的声音。也正因如此,才出现了那场别开生面的「新闻发布会」,学生们自发组织起来为翠湖公园代言,希望让更多的人了解,与我们共同生活在地球上的伙伴。
这非同一般的课程,却引来了守旧者异样的眼光。「曾经很多人质疑我,说一个语文老师,不好好讲b p m f,带着学生搞研究,这是‘耕了他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这其中不乏许多教育界的同仁。」
如果说「翠湖公园发布会」是一次融合性教学的偶然性初探,那么「关于街道绿植更换的研究」,便是一次有规划的、成熟的课程实践。
有次一名学生在课堂上问方老师,学校门口街道的绿植为什么总要更换,很浪费。孩子们听了以后,也纷纷参与进来,希望方老师能给出答案。「可能孩子们和我比较亲近吧。不过我毕竟是语文老师,无法立刻给出合理的解释。但我却隐约的意识到,这将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学习实践机会。」
于是,一场生动的研究学习悄然展开。方老师与相关学科的老师们合作,一起帮助学生们完成这项研究。科学老师提供实验室研究材料,数学老师为学生讲解统计学简单原理,方老师将科学的调查研究方法教给学生,并指导孩子们如何将研究成果转化成严谨的学术报告…
善因结善果。最终,这份由学生们自主提出、研究、撰写的学术报告,在全市教师手中轮流传阅,而这个与众不同的融合课程,也成为了当时各区老师争相参观学习的教学典范。这一次方媛老师实践了心目中的教育,而她也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将教育的过程与真实的生活对接,这才是真正的学习,真正有意义的教育。」方老师相信,学习的动力来自于个体的热爱,而当这份热爱兼具更多社会关照之时,教育将在平实中散发光芒。「我希望培养出的学生是对于社会和生活充满热爱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个只会取得高分的‘答题器’。」
她对于教育的努力,正是中国现代教育改革进程的一个缩影。
04
教育是服务,客户体验当为先
或许很多人都会有类似的经历:上学时因一些小错误,被老师骂的狗血淋头;做了家长,也免不了要挨老师骂,教子无方之类云云。
「尊师重道固然是中国传统美德,但却不应成为限制创新与发展的障碍。教育是服务,不是不容置喙的理所当然。」在方老师的执教经历中时刻谨记着,「教育不是应该存在而存在,是因为有需要才出现。提供服务就要考虑客户体验。那么谁是客户,是学生,也是家长。」
「我一直认为,学生们出现的很多问题,不是品质问题,而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教育方法。」曾经有个上课不专心听讲的学生,方老师对他并没有责骂或惩罚,而是在上课之前,将他叫到身边,给了他一把不同颜色的粉笔,并告诉他在自己上课哪个时间需要什么颜色,请他帮忙递给自己。接下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学生聚精会神的盯着黑板和方老师,眼睛都不敢挪开一下,生怕递慢了粉笔,耽误了老师的教学。「其实,教育并不一定有多么玄妙的方法,只是一些小方法,便可以帮助孩子回到正轨。」这些看似简单的手段,无数次的发生在方老师的执教经历中,其背后是这位老师对于学生细心的观察与爱。
通常情况下,老师不光要教育孩子,还要为家长负责。「家长们常向我表达不安,担心孩子的未来。其实这些不安与焦虑是因为对于教育认知不足,我们要给家长的是足够的安全感。经常性的与家长交流学生的学习状况,让他们参与学生成长的整个过程。只有这样的家校合作才是有意义的。交流增进了解,产生信任,只有家长、老师、学生三者之间产生了默契,教育的效果才能发挥到极致。」
「你是个很不一样的好老师」,这似乎是家长们对方老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05
新出发,从心启程
「我很庆幸,做教育23载,依旧热爱。」她放下手中的笔,将目光望向窗外。纸上尚存笔尖挥洒梦想的温度,而在远处将是孩子们开心地茁壮成长。
方老师站在这所崭新的学校中,踌躇满志。全新的教育环境,全新的双语文化氛围,全新的教学课程体系,这一切对她来说都不那么简单,又都不那么困难。
全人教育、学习者中心吗?这些无非是她这些年一直在做的而已。
-END-
方媛 教学主任|中国
从教23年,对基础教育语文教学有着深入的研究与思考。她是语文学科中学高级教师,北京市骨干教师,语文现代化研究会理事,北京师范大学校长培训中心实践导师,兼职教研员,作家协会会员。她在小学主管语文教学、教育科研、课程建设等工作多年,设计实施的境内外课程多次在北京市课程现场会进行展示汇报;独立主持“阅读教学”“戏剧教育”两个研究课题的推进工作,阶段性成果多次公开发表,并前往国内其他省市学校进行推广、指导、交流;同时担任北京市地方教材编委,《海绵儿童分级阅读书丛》执行副主编,北京市市民语言文化大讲堂丛书编者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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