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UWC到赫德,这位国际教育家希望给中国的教育带来什么?
第一次见到Chris,是在北京赫德学校上个学期末的家长工作坊上,那是Chris作为赫德新任的全球总督学,第一次在家长面前的公开亮相。
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和严谨谦逊,是Chris先生留给我的第一印象。尽管近60岁的Chris已是满头银发,但在与家长们交流的现场,他的每一个举手投足,都流露出他对教育的满怀热情,和对生命各种可能性的探求。
作为一个做了20多年校长的国际资深教育家,Chris没有高大上的教育理论,而是像聊家常一样,和中国家长们聊起他的成长、他的职业经历以及在这个过程中他对家庭、对教育、对文化的感悟,和对自我的觉察和突破。
面对焦虑和紧张的中国家长们,Chris抛上来的第一个观点竟然是,“对于孩子来说,教育绝不是最重要的事”,(Education is NOT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在Chris看来,对于每一个个体而言,除了生存与健康,比教育更重要的,一定是爱,父母之爱、家庭之爱,和对自己的爱。他和大家回忆起他的童年和成长,最为感恩的是来自他的父母的爱与付出,和大多数中国父母一样,Chris的父母也为孩子的教育和成长牺牲了许多。现在回头看自己的人生,正是这份爱与期待,成为他未来前行中,最大的安全感、底气和勇气,去探索更大的世界和更多的可能。
Chris从小在英国利物浦长大,并在1983年考入牛津大学并攻读英语语言及文学学位,后来以First-Class Degree毕业。毕业后的第一个十年,Chris先后在东南亚、巴西、和英国教书,1998年,成为英国Stowe School的执行校长。2004年,Chris以大校长身份,加入有着400多年历史的英国著名私校Bromsgrove,在之后的近十年, Chris将Bromsgrove逐渐变成一个更加开放与多元的学校,拥有来自全世界超过40个国家的学生。
作为英国最大的私立寄宿中学之一,Bromsgrove有像宫殿般的校园,和可以轻松驾驭的职业坦途,但就是这分安逸,让Chris 不再满足,于是,他决定去更多学校,探索更多教育的可能。基于他对IB课程浓厚的兴趣,以及对全人教育的向往和信念,Chris先后成为拥有5000多名学生的新加坡联合世界学院(UWC Singapore)的杰出校长,和绿色学校(Green School)(新西兰)的创校校长。
不论是从传统老牌的英国私立名校,到享誉世界的以全人教育和多元文化著称的UWC,再到以自然教育、项目式学习著称的,在全球范围都极具创新意义的社区化学校Green School,Chris更愿意将自己的教育生涯称之为是一场不断探求创新的、全人的和卓越的教育的旅程。
作为一个国际教育家,Chris先生如何看待当下的教育,未来世界需要什么样的人才,以及在当下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下,在中国的国际学校的价值何在?在开学之际,我与Chris做了一次深入的对话,希望这些来自他对国际教育市场最一线的观察、思考,能为我们每一位中国家长带来一些启发。
3月24日Chris也将亲临北京赫德中学开放日现场与家长们分享他的教育洞见,欢迎扫码报名开放日与他现场交流。
北京赫德中学开放日
3月24日 9:30-16:00
北京市朝阳区金盏森林公园东1号(金盏校区)
1
在走过这么多国家和非常优秀和创新的学校后,为什么选择来中国做国际化教育的探索?
首先,赫德的创校初心,即培养“根植于中国文化的世界公民”深深吸引了我,因为我一直相信,真正的国际教育一定要基于对本国文化与价值观的深刻理解。特别是在当下的世界和国际局势下,中国扮演着一个极其重要和关键的角色,可以说,现在比任何其他历史时刻都更需要既能深谙自己的文化并引以为荣,又能感同身受,带着开放和国际化的视野,去接纳和理解其他文化和个体的世界公民。
所以国际化教育绝不是放弃本国文化,而是需要在更深入地了解本国历史及文化传承的基础上,学会多视角地看待这个世界,最终让今天的孩子,明天的成人可以和来自不同背景的伙伴一起,携手面对并解决未来全球性的挑战。在这个方面,仅仅语言层面的习得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除此之外,我坚信学校首先应该是一个基于共同价值的社区。我非常认同赫德对教育的理解,一方面,我们坚持和相信(学术)卓越,但另一方面,学校不仅仅是为了通达人生某一个目标而做准备,事实上,人生的每一个时刻都是特别的,我们希望能为孩子铺就的这段学习的旅程,也应该是非常令人兴奋与充满激情的。这是我和赫德团队在一起探讨教育和学校发展时,每一个人都会不约而同回到的共识,这个对我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
最后,最吸引我的,还有赫德的价值观 -- “仁、智、勇”,尽管他来自于中国的儒家文化,但与西方的一些底层价值观不谋而合。这种基于底层价值观的融贯东西的教育,对我来说就是这个学校最有生命力的东西。
2
当我们谈到全人教育的时候,往往感觉势必是要以牺牲学术结果为代价,或换而言之,您作为一个经历过传统老牌英式学校、IB学校和创新学校的国际教育者,您如何看待学术优秀与全人教育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如何去找到二者之间的平衡点?
我首先想说的是,当下大家对考试的关注,大多数的情况并不是真正去看孩子到底对这个学科掌握了多少,而是如何能进入好的大学。所以某种程度上,真正决定基础教育阶段学校样态或评价方式变化的,是大学的录取方式。
但就在过去几年,美国的大学申请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其中最引人关注的莫过于美国的大学越来越多地取消SAT/ACT的要求,而转为采用MTC(Mastery Transcript Consortium, 专家组成绩单联盟)的成绩单,也就是说,美国名校也开始不再简单看重学生的GPA或学科成绩,而是更看重通过MTC成绩单所反映出的学生在各种能力维度上的表现,如批判性思维、团队协作、创造力等。我相信,在未来十年,许多全球的大学可能都将在学生录取方式上发生巨大的变革。
提到所谓“全人教育”,我更愿意将一个孩子比喻成“一支管弦乐队”,这支乐队是否能演奏出优美的乐曲,需要多方面的能力,比如倾听、协作的能力,有先后、有主次、有强弱,有的时候还需要一段“独唱”等,这在我看来,就是“全人”,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但需要把握好“火候”。作为教育者,我们需要关注的是“质量”,而不是“数量”,因为如果只关注“数量”或大量重复练习,有许多更宝贵的东西在其中就必然会被牺牲掉。
事实上,永远都没有能让家长100%满意的学校。在UWC,我们有一个非常“全人”的社区服务项目,这是一个真正的基于真实世界的学习场景,中学的孩子们在最后一个学年,都会拿出一周的时间在新加坡之外的国家,独立去完一个社区服务项目。但这个项目的另一面,就意味着孩子们需要放弃一周在学校的课业。我当时作为UWC的校长,也会面对家长的质疑,拿UWC去对标新加坡IB成绩最好的学校。但作为学校,我们一直在坚持的信念是不变的,我们希望培养的是更加“整全的人”,是那些我认为像“管弦乐团”的人,是具有21世纪所需要的核心素养的创造者,而不是只是会“吹笛子”的人。
但另一个纬度,“全人教育”要真正落地,需要有精心设计的课程与评价作为支撑。比如说,我们在课程设计中,到底有多少是围绕解决真实世界问题出发的,有什么是可以指向学生社会情感能力的培养,并且,更重要的是,我们通过什么样的指标与量规去评价这些素养导向的能力与习得?以及我们是否有真正的、基于深度的思考与设计的跨学科学习项目。在绿色学校,生物课的设计充分依赖了学校丰富的户外设施与资源,我们带着孩子们去附近的河流测量水质、调研河流中鱼类的生态环境的变化,并通过问题和实验,来去解决真实世界的问题,并提出改善污染的措施。这些才是真正未来学校应该有的样子。
随着当今人工智能等科技的飞速发展,毫无疑问的是,创造未来的人,一定是那些具有企业家精神的、充满创造力和创新思想的人,是具有问题解决能力和批判性思维的人,而绝不再是细分的学术知识与技能, 对于学校来说,如何在基础教育阶段去培养面向未来的人,我们在这方面的意识与行动越早越好。
3
除了您上面所说的例子,您觉得真正让UWC或绿色学校脱颖而出的独特价值是什么?
在我看来,是这两所学校在创校使命中所表达出的对教育美好的愿景与热情,以及他们在学校日常的教学与学生体验中如何不断回应这个使命的努力。相比那些老牌的、甚至超过百年历史的英国名校,UWC和绿色学校都缺乏悠久的历史,所以这类学校的创立往往都是围绕着一个“共同的使命”构建起的社区,这个“共同使命”可以在学校的日常中随处被体现和感受到。我觉得他们最最宝贵的,是对教育信念极为清晰的表达,以及围绕这个信念与独特价值不断的创新。而这个“基于共同价值”的学习社区,是这样的创新学校真正的“灵魂”。
4
那作为一个资深的国际教育家,您认为有哪些您过往的办学经验和实践,或思考是可以带给赫德的?
作为每一个历史并不悠久的学校,我想,让学校得以持续健康和有序发展的,首先是拥有高信任度的家校社区,而这个信任,来源于学校对办学使命和信念的坚定追求;同时,作为关注“全人教育”的学校,我们更需要思考如何去构建一个可以被看见和衡量的“指标系统”。就好像心理学领域的“丰盈感量表"("Floursing Scales"),通过八种指标来去衡量被访问者对于所谓“成功”程度的感知和态度(包括目标感、社会关系、自我尊重、乐观等),放在国际学校教育的场域,我们需要对如何培养“通晓多元文化”有更具体的描述与评价指标,比如可以从维度和方面去衡量学生的驱动力(包括兴趣、坚毅的品格、以及在多元文化背景下的文化自信)、对于相似和不同文化的理解、对于多元文化交融的认知和应对能力,以及对多元文化的适应能力。
如今,人工智能在不断重塑教育的边界,与其去被动的迎战科技给教育带来的冲击,我觉得学校最大的优势是面对从出生就生活在网络时代的年轻人,我们如何邀请他们提出对于互联网和科技发展的关切,并鼓励他们在与互联网及人工智能交互的过程中,去探索如何实现科技向善,并引领其发展的轨迹,这个一定是基础教育阶段的学校可以探索的领域。
5
作为校长,您见过许许多多来自中国的优秀的学生。很想知道您眼中的中国学生是什么样的?以终为始,什么样的学生在未来世界是最具竞争力的?
在我看来,中国学生一直有一些非常突出的优秀品质,他们大多对老师都有天然的尊敬和敬畏;尽管越来越多的中国学生也开始愿意去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想法,但他们很多人也同样理解父母对他们的期待,尤其在学业规划上,愿意遵从父母的意志与安排;当然,很多中国学生也都非常聪明,在学业上有很突出的表现。
但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中国学生中一些突出的短板,比如害怕失败、在课堂互动中参与度不高、以及不敢挑战/质疑权威。而这些短板的反面,恰恰是面对未来世界我们作为人所最需要具备的能力与素质:
1)在失败中学习的能力:在面对更多不确定性的世界和未来,我们需要让孩子意识到,如何从失败中学习,以及如何在不断尝试和不断失败的过程中,去培养坚毅的品格,才是未来世界所需要的核心能力。
2)积极的表达与参与:我们需要善于思考的人,也需要愿意表达自己的观点的人,并用最开放的思维与心态与他人合作。
3)勇于质疑:未来世界需要更多敢于质疑和挑战的年轻人。未来的大学所需要的,一定不是一个可以用知识去填满的“空瓶子”,而是那些可以借用石头或木棍,自己点燃火把的人。
6
如果要给家长一些建议,您希望是哪些?
1)培养出一个快乐、充盈的孩子,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一个和睦幸福的家庭比教育本身更重要。 不要将对所谓“重点”的期待投射给孩子,因为学习本身就是一生的旅程,而是在成长每个阶段给予合理的预期,并用爱与信任去引领孩子享受这个过程。
2)不要带孩子从小就奔波于各种培训班,生命的每一个时刻都值得好好珍惜和利用,面对即将被人工智能颠覆和重塑的教育与世界,不论是家长、老师和学生,都需要重新思考所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与成功”。
3)从小开始,让孩子充分去拥抱真实的生活,真实的世界。
写在后面
在并不算太长的接触中,Chris留给我的最深刻的印象,是60岁的他对教育丝毫没有减退的热情,和一直不断走出自己舒适圈的勇气。在与家长分享他为什么离开英国名校Bromsgrove时,他称自己是一个骨子里一直希望能挑战和探索新鲜事物的人,所以“当一切都变得轻松和得心应手,就可以向前一步了”。
问起在他去过很多国家和地区后,这一次为什么选择来中国,Chris说他与中国的渊源,是来自被他祖父祖母领养的“中国舅舅”。在他的家乡利物浦,有着整个英国最大的China Town (中国城),让他从小对中国充满了“好奇和迷恋”。“中国是人类历史中拥有最悠久和连续历史的国度之一,有机会加入赫德,参与这场植根中国文化的国际化教育探索,让我充满期待。” 但最令他兴奋的,是他对未来的赫德更大的憧憬,“中国必将在未来的世界舞台上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当下世界对中国的理解依旧充满了片面性和刻板印象,我真的希望未来的赫德能够在基础教育阶段,吸引更多海外的留学生来中国学习,让更多孩子能够通过在赫德的学习,更好地理解中国和世界,这个过程或许是漫长的,但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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